在我們的大腦當中,有兩條截然不同的途徑能製造焦慮。一條始於「大腦皮質」,另一條則直接穿越「杏仁核」,我們的焦慮,有時始於皮質、有時始於杏仁核、有時二者兼有,但不論如何,都會要經過杏仁核來產生「焦慮的反應」。
始於杏仁核的焦慮
首先來談談杏仁核途徑所製造的焦慮。杏仁核與大腦其他部分的連結眾多,使它能在不到十分之一秒的時間內動員各種身體反應──提供暴衝的腎上腺素、提高血壓和心率、製造肌肉緊張等。杏仁核途徑不會產生你察覺得到的想法,它比皮質所能運作的速度更快,能在沒有意識知曉或控制的情況下製造出焦慮反應的許多面向。如果你覺得自己的焦慮好像沒有明顯的原因,而且沒什麼邏輯可言,那麼你所經歷的通常是杏仁核途徑產生的焦慮。換句話說,你對杏仁核的覺察,很可能是基於你感覺到它對你造成的影響──意即身體變化、神經兮兮、想逃避某種情境或出現攻擊衝動。
山姆發生過一場嚴重的車禍,當時開車的女友身受重傷。直到今日,每當他坐在汽車的副駕駛座時,他都會很焦慮,那種急迫的危險感受似乎起因於他所處環境的當前情況。
山姆每次經歷這種基於杏仁核的焦慮時,他的腦海都沒有浮現經歷此意外的記憶或回想起事故(他沒有意識到)。然而,每當他走近副駕駛座,就會出現自己必須避開這種情況的強烈感受,而每當他試圖坐別人開的車,都會變得極度不舒服,幾乎可說是驚慌失措。如果他試著將自己的感受說出來,他會形容覺得自己要是坐上了副駕駛座,就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─他覺得自己開車比較自在,事實上,這些年來他都避免坐別人的車。這樣深刻的情緒反應是如此真實並持續多年,所以他從沒仔細想過自己是否應該質疑這種情況。他永遠都不會把這種情況描述成是杏仁核形成的記憶,也不指望自己能改變它,甚至沒意識到自己其實可以做出改變。
其實,你可以把杏仁核想成是你的保護者,在你平常過生活時,杏仁核會對可能預示潛在傷害的一切保持警戒,雖然出於保護的立意良善,但杏仁核有可能過度反應,在實際上不危險的情境中製造恐懼反應。
法蘭即將上臺演講,而她的心臟開始狂跳,當她一站在直盯著她瞧的群眾面前,立刻開始喘不過氣。
在這裡,法蘭的杏仁核是在試圖保護她免於什麼傷害呢?看來杏仁核似乎把站在觀眾面前當作危險的情況了,杏仁核的這個反應是試圖讓我們不要成為掠食者的獵物──演化科學家認為,我們可能傾向於將注視著我們的目光解讀成潛在的危險情況;也有人提出,被一群觀察者拒絕的風險來自被所屬部落拒絕的古老恐懼,在過去,這意味著獨留你自謀生計和面對遊蕩的掠食者──幾乎可說是被判死刑。
無論是哪種情況,從人類杏仁核的反應來看,在法蘭的例子裡,杏仁核都是讓我們免於落入被可能有敵意的動物(包括人類)觀察的不利情境;而在山姆的例子裡,則是杏仁核在車禍的經驗中學習到,把搭別人的車視為一件極危險的事。
始於大腦皮質的焦慮
接著來談談皮質途徑,這是多數人在推敲焦慮的原因主要針對的部分。皮質是感覺、思想、邏輯、想像、直覺、有意識的記憶和計畫的途徑。治療焦慮通常會針對皮質途徑,大概是因為它是更有意識的途徑,我們比較能察覺這條途徑發生了什麼,也更能「讀取」大腦的這個部分正在記起和關注些什麼。
皮質能以兩種方式來啟動焦慮。
第一種涉及皮質如何處理感覺訊息,例如景象和聲音,但當皮質在處理這些訊息時可能會把絕對安全的感覺解釋成威脅,然後向杏仁核發送「可以產生焦慮」的訊息,導致杏仁核做出製造焦慮的反應。例如下面這個例子:
一位申請了幾所大學的高三生看著信件,然後看到了一封他申請的其中一間大學所寄來的信。他想像這可能是一封拒絕信,在拆信之前一度感到非常焦慮,結果發現,他不但被學校錄取,甚至還得到了獎學金。
他的皮質之所以會啟動焦慮反應,是因為他把信封的影像解釋成令人煩惱的想法,這些想法活化了他的杏仁核。
皮質啟動焦慮反應的第二種方式,毋須涉及任何特定的外在感覺就能發生。比方說,當擔憂或令人煩惱的想法在皮質中生成時,就算這個人沒有看到、聽到或感覺到任何可能的危險,都可以活化杏仁核來產生焦慮反應,例如下面這個例子:
一對父母把小男嬰託付給保母後便一起出門吃晚餐,突然間,他們開始擔心起小孩的安危。雖然小男嬰實際上再安全不過了,但他們想像孩子陷入危難或保母疏於照顧的情境──即使沒有任何感覺訊息指出孩子有危險,但光是這樣的想法和想像就能活化杏仁核,讓人感到焦慮了。
如果我們想要好好緩解焦慮,就必須了解和處理這兩條途徑,因為把處理基於皮質途徑的焦慮的策略,用在緩解基於杏仁核的焦慮,不只往往徒勞無功,還有可能讓我們愈來愈焦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