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 / 醫樹的人
在一次偶然的機緣下,我回到臺灣進行樹木調查。行經二二八公園時,我被耀眼的白色花叢吸引,忍不住走上前仔細欣賞眼前的老流蘇樹。
二二八和平紀念公園興建於一八九九年,自日據時期開始被稱做臺北新公園,並種植許多的熱帶樹種,這棵老流蘇樹想必是日據時期種下的吧!當時的二二八公園面積很小,還保留了清朝時期所建的天后宮,直到半世紀後大興土木,才有了今日的規模。
流蘇樹最大的特色莫過於雌雄異株及兩性異花(同時開雄花與雌花),在分類學上較難分辨。此外,流蘇樹害怕孤單寂寞,不論雌雄,最好找個伴一起種植以促進開花生長。
這幾年,在多次機緣下又再度經過公園與流蘇樹擦身而過。當腳步停留在流蘇樹前,抬頭望著整體樹形,頓時發現樹冠出現了許多枯枝。「歷經了半世紀以上的歲月,土壤也明顯惡化,看來老流蘇的植栽空間遇到瓶頸了!」我心想。
我只能在心中祈禱,希望公園單位能查覺到它的狀況,施以幫助。
就這樣心心念念,掛心著老流蘇樹的半年後,我收到在公園單位任職的學生聯絡。電話那頭說著:「管理區內的流蘇樹開花不如預期,開始出現衰弱趨勢,不知如何處置是好?」
學生的委託懇求,也許就是來自老流蘇樹的求助訊號吧!於是我等待在它的休眠時期,進行勘查與植栽基盤處理。
一般落葉樹種(如櫻花)需趁休眠期間動土開挖,才能減少人為介入造成的壓力。流蘇樹也是落葉樹種,再加上已屆高齡及狀況危急,勢必得用循序漸進的方式慢慢調整。
第一次開挖的最大目的是把脈。所謂的樹木把脈,就是掌握根系伸展的方向及位置,以此做為調整土壤的依據。
另一方面,土層下方硬化如同水泥般,要如何誘導流蘇的根系上來表層土,又是另一個挑戰。我依據現場的開挖情形不斷的調整作業,在經過不斷的診斷分析與檢討、預測後,第一次的治療決定以誘導根系回到表層土為主。
經過數日的開挖及土壤改良後,剩下的只能靜待四月開花後再行判斷。
這個春天來得又遲又緩,我心中迫不及待地想確認流蘇樹的恢復狀態。若根系沒有順利被誘導上來,開花量必然會減少,葉量也會銳減。
現場開挖及處置作業結束,參與的工作人員滿懷好奇的問我:「老師,您對於老流蘇樹的處置有幾分把握呢?」
「我並沒有萬全的把握,身為樹木醫,我頂多只能算是樹木的小護士,能減輕它的痛苦,卻無法改變它的命運。這棵老流蘇樹無法一口氣全面動土,必須花上三至五年的時間慢慢誘導、改善,大肆動土翻整會對這棵老樹帶來非常大的負擔。目前的治療處理,只是試圖改善它的生長空間,至於它究竟能恢復幾分,還必須仰賴接下來的氣候和適當的人為管理。其實,最重要的還是樹木本身所具備的潛力,它自己要願意活下來才行。」
語畢,工作人員上下打量這棵老流蘇樹,若有所思地說:「一直以來,我只覺得樹就是樹,不曾想過它也有生命,更沒意識到它與我們共生。過去面對樹木,出了問題就是施肥、灌藥,不曾想到根系的生長狀況,更不曾想過開挖翻土。藉由這次的機會,我對樹木的生命有了更不一樣的體會,這比課堂上的生物課有趣多了!從今天起,我會不時來探望這棵老流蘇樹的。」
事隔近半年,我在飄著毛毛細雨的某天收到流蘇盛開的訊息。我無暇顧及天空正飄著細雨,急忙趕往公園現場。
到了現場,我遠遠望著老流蘇樹盛開的情景,一時間竟有說不出來的感動!